楔子三 夫人的哀鸣
“杀千刀的啊，那个杀千刀的，你怎么又来了？”
“我的钱，我的钱，我的钱啊！”
“去年来了，你怎么今年又过来了？”
自家夫人惦记着莱国公府那边的家当，也不是一年两年了。
“多派人去！”
用手扶了扶头上沉甸甸的金步摇，胡夫人紧了紧身上裹着的火狐狸皮的大氅，有点愁眉苦脸的叹了一口气：“这富贵啊，别人家，怎么就这么富贵呢？”
只是，胡夫人这些年，就是养成了这毛病。
她语气幽幽的问身边的两个小丫鬟：“你们说，咱家每年年底的账本，就这么几寸厚。”
同样是占了安乐坊的北面，千多亩大小的府邸建筑极尽壮美。
“呜呜，呜呜，去报官，报官，拿老爷的名扎去报官！”
“叩獬豸钟！”
更不要说，如今这漫天飘雪、彤云密布的天光，胡夫人只能看到已经封冻的运河中间，一队队运输物资的雪橇，以及一群群在冰面上打洞钓鱼的顽皮小子。
那份金山银海一般的家当。
“多派人去！”
“这酒楼……”
“这柴店……”
天恩侯，就是这般的新贵出身。
“听说，他们家每年年底汇总的账本，厚得有五六尺。”
半个时辰后，天恩侯府的大厅里，传来了胡夫人恼怒的呵斥声。
“前年来了，去年还来！”
两个小丫鬟不敢吭声。
一大早的，天刚蒙蒙亮，天恩侯府的主妇，侯夫人胡氏就打扮整齐，气喘吁吁的，在两个小丫鬟的搀扶下，有点艰难的爬上了侯府后花园最高的一座楼阁，伸长了脖子朝着西边眺望。
每天早上，她不到这楼上望一望莱国公府那边的动静，她一整天就连吃饭都没味道。
“我的钱，我的钱，我的钱啊，啊，啊，啊！”
“这牙行……”
“那布庄的库存里，有十多匹着了雨水的细布，虽然掉了点颜色，那怎么也是精细的好东西，寻常财主都舍不得上身的，能拿来给你们做新衣，整个镐京，除了夫人我，哪里有这么慷慨的主家？你们呀，就偷着乐罢！”
就算是天气最好的时候，站在这阁楼上，也看不到莱国公府的动静。
“你就不能换家人家偷么？”
“哎，这份富贵啊。”胡夫人咬牙切齿的朝着莱国公府的方向发了一阵狠，用力的跺了跺脚：“叫管家、管事、账房们都过来，这都快小年了，这年底的总账，得好生给我报个清楚了。”
“这布庄……”
安乐坊就在民安坊的东面，两个坊市间就隔着一条人工运河。
两个小丫鬟盘算着自家夫人往日里的为人，小心翼翼的屏住呼吸，将脑袋深深的低了下去。
“嗯，其他的倒也不错。这珠宝店倒是赚了不少，哎，居然比去年多赚了一万八千贯！哎，哎，可不要说夫人我亏待下人，你们都是自家的家生子儿，夫人我最是慷慨、公道、赏罚分明，对你们，可是从来没话说的。”
一刻钟后，天恩侯府的后院里，胡夫人如死了亲爹、亲娘的哭喊声冲天而起。
和民安坊不同，民安坊住的都是皇亲国戚、开国元勋，而安乐坊里的住户，大半都是后来的国朝新贵。
“你们可得谨慎小心些，漏了一个铜钱，小心你们的孤拐。”
因为极受天子恩宠的缘故，天恩侯府的规模，甚至比普通的国公府还要大了不少。
“我的钱，我的钱，我的钱啊……”
“盗亦有道，你这是缺德啊，伤天害理啊，薅羊毛逮着咱一家下死手啊！”
说到‘总账’二字，胡夫人眼睛骤然暴亮。
“你们这群没用的废物！”
忙碌了大半天，直到傍晚时分，胡夫人终于心满意足的拍了拍手：“好了，安了，妥了，来人啊，把各个铺子缴上来的银钱，好生放入库房。”
两个小丫鬟，越发不敢说话。
就连运河对岸的那条密布酒肆饭庄的大街上的动静，以胡夫人的眼力，也是看不清楚的。
“可见你们这三家掌柜，今年是没有用心做事。怎么一点利润都没增加呢？”
“这三家粮店，和去年相比，倒也没甚出入。今年的利润，比起去年，倒也差不离。”
“敲鸣冤鼓！”
“侯爷让你们看家，你们就是这么看家的么？”
“吃猪糠长大的赔钱货！”
除非莱国公府长房直系那一脉的男丁死得干干净净，否则莱国公府那么大的家当，怎么也轮不到天恩侯府惦记的。
啧啧。
“这家绸缎铺，今年的利润比去年少了整整八百二十贯，这钱去哪里了？拖下去，着实、用心、仔细的打，这钱去了哪里，一分不少的给我追回来。”
“得了，也就不打你们了，可是也别想什么奖励了，滚回去，开年了好生、用心、努力的做事。明年若是还是如此，小心你们的孤拐。”
可是，天恩侯虽然是出自莱国公府，但是如今已经开府别居。虽然是泾阳卢氏的后人，却早已和莱国公府分家了。
“今年年景不差，过年的时候，夫人我给你们一人做一件新衣服，美不死你们！”
“抓不到那贼人，谁也别想过一个好年！”
“这么大的家当，他们怎么就消受得起呢？”
“活该被千刀万剐的没脑壳的！”
“这醋铺……”
除了树，天恩侯府的院墙下方，一块块精美的院墙石基上雕刻的花纹也都清晰得很，透着一股子新锐的烟火气。
“这庄子……”
“大前年来了，前年又来！”
“这客栈……”
莱国公府在民安坊的位置，和天恩侯府在安乐坊的位置相对，两者之间，隔了一条人工运河，以及大半个民安坊。
而莱国公府的院墙，那些石刻的花纹早就密布青苔，风吹雨打过的痕迹，自然带着一份历史积淀的豪门气象。
“你这大掌柜的，你，啧，这年月，钱难赚啊，你，夫人我做主了，赏你二十，不，十贯，回去好生过个肥年。”
只是，和民安坊的莱国公府相比，天恩侯府院子里的青松翠柏的树干细了不少。莱国公府院内栽种的各色梅花，千年老梅的树干动辄水缸粗细，而天恩侯府家种的梅花，一颗颗瘦仃仃的就只有胳膊大小。